混混沌沌的一片視野，就如同我如今的心境。迷茫，亦不知所措。

荊棘因為吸了我僅剩下的一些仙氣，長得愈發繁盛。倒是惹惱了我，見它們貪婪地一步步逼近我的臉前，我心中只有將它們除之而後快的欲望。

幹瞪也是沒辦法，我總不能用眼神把這些可惡的荊棘除掉。

於是乎，我摸準雷神正午左右來的時間，每當他施行的前一刻，我身子故意護住荊棘。當他的雷公鑿剛落下，我略一靠後，那些個荊棘便被擊落了不少。隨沒有打到我的身子，雷神卻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離開了。

暗嘆身在天庭，這人緣的重要性。望著腳下一些化為焦炭的荊棘，我心裏倒是樂得自在。

接連花了三天，我將這些惱了我許久的荊棘一舉清除。只可惜第四天雷神鑿得不偏不倚，再也不手下留情，端著將雷擊在了我的身上。

再一次睜開眼時，天際的烏雲由銀色變為了黑色。

我甩開撲滿臉的淩亂發絲，只見遠遠一個小點在雲層間隙晃動。因為長期的雷擊，我眼睛看東西已是模糊一片，也認不出那是什麽玩意。

只是瞅著小點越來越近，像是什麽東西在向我這裏沖來。

紅印？她大概沒幾個膽子三番兩次闖禁地吧？

有一片模糊的東西離我越來越近，似乎就在我周圍盤旋。忽然間，只聽“啪”的一聲，我手腕上的鐵索紛紛落在了我腳下。

難道是王母肯將我放了？

唇邊抵上一顆丸藥似的東西，我只能大概看清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，卻怎麽著也辨認不出來究竟是人。不僅是視覺，我甚至連仙氣妖氣都聞不出來了。

未等我開口問，那顆丸藥似的圓珠子被對方的指尖推入我口中。圓珠子自己滑入我的咽喉，隨後便進了腹中。

只是那樣的一瞬，長期沒有氣力的身子竟覺得充滿了力量。眼前的視野漸漸清晰，我不由得攥緊手，只覺得身上很是自在。

一張臉在我眼前逐漸清晰，待我看清來人時，便腰間一緊，被他的臂彎箍在了他的身上。下顎抵在他的頸窩，我受寵若驚地看著四周，手試探性地摟住他的後背，見他沒有言語，我這才安下心來。

“這兩萬年的道行，是那惡龍欠你的。”滄弈平靜地說道，撫了撫我的發絲，“沒有完全養好傷恢覆真氣之前，我不敢貿然上來救你。這些日子，你可曾怨我？”

“怨。”我斬釘截鐵地便答道。

他怔了怔，連忙松開手，低頭看向了我，“真的？”

點點頭，我道：“當然是真的。”

又楞了楞，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，再次將我擁入懷中，“你倒是真的回來了！當日你失去萬年的修為，連帶記憶都丟掉了。一顆內丹，倒是能讓你……”

“我什麽也沒記起，只不過是通過一面鏡子，曉得以前我喜歡過你罷了。”裝作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提，我心裏竊喜著，果然見著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。

這兩萬年修為的內丹是他用命換來的，我服下後若連過往的記憶都尋不回來，豈不辜負了他的心血？只是過了一萬多年，他總是在我面前那樣得意，我倒真想看看他尷尬的模樣。

正當我們鬧得正歡，我警覺地看向東邊，只覺得四周的仙氣越來越濃，似乎情況不大對。

“天帝和王母派人來了，果然避不過他們。”滄弈不禁皺起了眉。

“大不了再戰一次，我堂堂妖尊可不是終日跟著你魔尊混飯吃的！”借著妖力，我重新幻化出了曾經使得順手的軟劍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東方。

誰曉得滄弈又是一笑，將我拖到他身子後面，拍拍我的腦袋道：“這麽快就得意忘形了？才服下這內丹不久，你還得先適應一段時間。在外打仗的事，你還是先免了吧。”

我什麽時候得意忘形了？

要曉得，心裏那口對王母的怨氣，我積壓已久。今天若沒機會伸展拳腳，飛上九重天跟他們拼了身家，一千多年的罪我就算是白白捱過了！

“大膽魔龍，竟敢擅闖禁地，劫走仙家，莫不是還想被朕削去魂魄！”天帝的聲音忽然在天際響起。

雲層散去，滿目的天兵天將幾乎占滿了我的全部視線。天帝同王母站在天兵天將的前面，兩個人正齊齊遠眺著我們兩個。雖說雙方隔了很遠，但天家的威嚴顯露無遺。可以說這是我在天庭生活多年的習慣，見著他們便覺得膽顫。

滄弈上前一步，仰天大笑了起來，那笑聲渾厚而有力，穿透雲層將萬物並懾。

“若不是當初帝君您竟讓王母親自使詐，又怎會趁本尊不備，中了本尊的要害？想來本尊同帝君您無怨無仇，若是帝君同王母步步相逼，這魔界同天界的仗，恐怕要……”話說了一半，滄弈自是笑而不語。

天帝吃了啞巴虧，畢竟身為仙家卻率先使詐，於情理都說不過去。況且他自己乃是天界之至尊，竟鼓搗著王母幻化成我的模樣去分散滄弈的註意力，最後雖勝了但卻一點也不夠光明磊落。我自是曉得，滄弈抓住天帝那特別在意自己顏面的弱點，硬生生用言語就可以讓天帝沒什麽話好在眾人面前說。

“你當年助天帝平定四海禍亂，如今卻為了一條鯉魚同天為敵。孟章神君，你墮入魔道已是自甘墮落，如今……”

“喲，娘娘還樂意當著眾多天兵天將的面說出來？”我打斷了王母的話，走到滄弈前面，擡頭才發現我引來了不少仙家的目光，“若是沒記錯，當初娘娘您如果不是為了偏袒一個小小的仙娥，孟章神君怎會被無故囚禁在洞庭湖中？娘娘您自己也在言語，說什麽神君助天帝平亂。神君為天庭所做的一切，竟不敵一個偷珠子的小小仙娥。想來，說什麽自甘墮落，倒不如說這是有些上仙咎由自取！”

“混賬！你這小小奴婢……”

“喲，瞧瞧娘娘的記性。若不是拜娘娘所賜，辛鯉怎會萬年修為毀為一旦，還渾然不知情地在去盡心伺候一個連何為是非黑白都不清的，所謂上仙！”一句話說完，我的氣解了不少。見著遠處王母氣得險些親自沖下來與我動手，我心頭不免得又是一喜。

身後傳來了來自滄弈的掌聲，我不由得轉過身，便對上了他的眸子。

就像之前他所說，我被天庭壓得已經不像我了。懦弱怕事，做事謹慎唯唯諾諾，也不知人都成了個什麽木頭模樣。

忽然間，天兵天將傾巢而出，一舉向我們飛來。想必是王母下得令，她被我氣得不輕。

滄弈昂首一嘯，化作青龍之身，只是稍稍擺尾便卷起了狂風，吹得天兵天將四歪八倒，不成模樣。看得出來，這些昔日滄弈的舊部，壓根沒有人願意真的向滄弈動手。滄弈也是處處手下留情，若是按著他對付蛟龍的架勢，這些天兵天將早已神形俱滅。

騰空躍起，我順勢坐在了滄弈的身上。

滄弈馱著我穿透雲層，直沖下界，根本無心戀戰。我弓腰抱緊了他的身子，他的龍鱗倒是比我的魚鱗大了數十倍，且在陽光下可以泛出淡金色的光澤。

指尖不由得撫摸著龍鱗，我輕輕俯身吻在了上面，但龍身立刻扭動了一下。

“你做什麽？好癢！”龍首處傳來了滄弈的聲音。

“沒沒沒，就是覺得你皮膚保養得不錯。”裝作無事發生一般，我緊緊抱著那龍身，不再言語。

來到雲層之下，天兵天將已無人再追來。上一次大戰，天界大傷元氣，這使他們對滄弈和我有所忌憚。龍首猛地紮入洞庭湖水中，炸開漫天水霧。久違的家，我回來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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